〈信心銘〉的作者相傳是中國禪宗三祖--僧璨的作品,也有人認為應是比僧璨更為晚期的作品。本文僅藉由對詩偈文字的用詞與舖陳,簡單闡述〈信心銘〉的禪法內涵與修行方法。
〈信心銘〉一開始就直接以「至道無難,唯嫌揀擇」開宗明義地表達了:要達到修道的最高成就,也即是「成佛」、得到如佛般的智慧,其實是不難的,只要一念不生,佛就與我們同在。唯一無法達到這樣的原因,即是修行者對境起了分別的心,而以為有煩惱要去除、有智慧要去開發,分別什麼是好、什麼是壞等等的揀擇心態。如果能放下這些以自我為中心的分別念,「至道」即能現前。猶如用扇子去接空中的羽毛,愈追飄得愈遠,若腳步輕盈、緩緩而上,反而能接住。這第一句偈,直接讓修行者對達到「至道」起了「信」心,是「起信」的部分。
詩偈從「但莫憎愛」開始,直至「萬法齊觀」,利用正反雙陳的方式,一一提出修行者在修行過程中所起的分別念有那些、這些分別念會帶來的過患,以及對治分別念所應具備的觀念與方法。詩言:「但莫愛憎,洞然明白」、「欲得現前,莫存順逆,違順相爭,是為心病」、「良由取捨,所以不如」、「多言多慮,轉不相應」、「絕言絕慮,無處不通」,這些都是指出:由於我們對一切的內外境,心中會去揀擇它是順我心、或是逆我意的,總是思慮很多,讓內心不斷在順與逆中交戰,產生愛、憎之分別心,這些心的狀態就易讓修行者處在「苦」之中,無法從煩惱中超脫出來。詩偈的中段大多在闡明修行會遇到的這一些「分別念」,以及它們所帶來的過患,如:對好的境執取不放、對壞的境心生憎恨或想要遠離,心一直都在隨境而轉,無法平息下來。
「唯滯二邊,寧知一種;一種不通,兩處失功。」禪修者在修行時,看到內心對境的分別好壞、善惡等二邊的習性,就要不斷藉由方法,如觀呼吸、數息、參話頭等方法,讓心從對境的分別中收攝回來,讓心能專於一個方法上、一個安定不動的境上。與其在二邊中游走而讓心紛亂不已,不如先將心安住於一處而能不被境所轉,唯有如此,才以安定清明的心,真正看清內心與外境的一切真實狀態,否則,心是散亂的、不清明的,就沒辦法讓心發揮出原有的照見一切內外境的功能了。
作者不僅一再強調修行者要從分別、散亂的心,漸漸轉為集中、專一的「一心」,最後更提出:不守於「一心」的狀態、不守於「大我」的境界,將這「一心」的狀態也打破,而進入「無念」(即無心)的狀態。這些內容,皆是屬於「解」與「行」的部分,著重在從「有」(有方法)起修,進而放下「有」(方法)進入「空」(證空慧),最後連「空」、「有」的分別皆放下,達到「真如」(明心見性)。
如同聖嚴法師的解釋:「禪的修行應依照以下的次第:散心、集中心、統一心、無心。從統一心進入無心的過程中,運用公案或話頭把『一』粉碎、爆炸。失去了『一』,是從『一』中得到解放,再度回到自然。否則停留在『一』的狀態就會成為宗教上『唯神』的『一』,或處於外道的定境。因此,必須超脫『一』,而恢復自然,也就是無心,因為『無』就是『至道』、就是『禪』。」
詩偈的後半段則將這「真如」的狀態作一陳述,讓修行者了解修行解脫的境界是什麼樣的狀態,是屬於「證」境的部分。藉由詩中所表達的「無止無動」、「不存軌則」、「啟心平等」、「正信調直」、「虛明自然」等內容中,可以了解一位悟者的身心狀態是不動的、對境反應的是自然無為的、待人處事的心態是平等的,以及對佛法徹底的「正信」而無任何疑慮。
然而,作者亦一再強調,修行過程雖需要利用語言、思維去了「解」道,並透過修「行」趨向於道,但對於所「證」的境,仍是要修行者自己親身去體證,非言語、思慮所能言盡的,也即是詩偈所說的:「信心不二、不二信心。言語道斷,非去來今。」唯從信而能證道,道唯心證,無以言喻矣!
從全詩的「信、解、行、證」舖陳理路,以及強調先從「有」下手,再進入「空」,最後達到體證「真如」,即佛的清淨本性,可以發現這首詩所處的時代,應是強調修行的次第(從「有」至「空」),同時具有「空有不二」的般若中道思想,以及眾生本具清淨自性的佛性思想。本詩不全然以「眾生本具清淨佛性」為中心,有一半以上的內容是陳述「有」的內涵,即有分別心而起的煩惱、亦有統一心的境界,仍是強調必須先以「一」對「多」,以統一對治散亂,先有修行的著力點,才漸次走入修行的最高境界:「無」。最後才提出:「有即是無,無即是有。若不如是,必不須守。一即一切,一切即一。但能如是,何處不畢。」
從上可知,〈信心銘〉詩文的理路頗符合隋唐以前的佛教環境,即有魏晉以來的道家用語、又具當時所盛行的般若空觀與佛性思想,同時是二大思想正在相融合的時代背景,也即是三祖僧璨所處的時空環境。因此,筆者認為:即便作者或許不一定是僧璨,但以思想修行內涵而言,本詩應離隋唐初期不遠矣!
常慧 法師 簡介:
現任法鼓山馬來西亞分院監院,曾任教於法鼓山僧伽大學佛學院,畢業於中華佛學研究所,以聖嚴師父的教育做為研究領域。
教學專長為禪宗史、禪修行門與禪修相關經典。
留言列表